诗中赏湖
——南宋中期西湖诗赏析
西湖大概是山水届的仙女吧，才惹得多少古今文人面对湖光山色作诗作文。往常都是携三俩好友晃晃悠悠赏西湖，这回要从南宋中期的西湖诗中赏湖，谈谈自己从范成大、杨万里、陆游、姜夔和张镃眼里读出的西湖。
范成大的《余杭道中》呈现的是一番秀丽的景色。“落花流水浅深红，尽日帆飞绣浪中。桑眼迷离应欠雨，麦须骚杀已禁风。牛羊路杳千山合，鸡犬村深一径通。五柳能消多许地，客程何苦镇匆匆！”流水中点缀着深深浅浅的落花红，片片白帆在落日映照的浪花上轻晃。桑叶的嫩芽微微张合，正缺着雨水的滋润，麦芒低垂摇晃，似是对风发出不满。昏暗的路上牛羊结群，连绵的山脉相合，幽深的山村鸡鸣犬吠，一条小路便通到底。成片的柳树占了许多地，无奈只是匆匆经过此镇。诗人描写余杭道中的景色运用了桃花源的典故，使我不禁将对桃花源的想象和余杭之景相结合，西湖又何尝不是别样的桃花源境呢！想必诗人范成大也是这样想的，才会在路经桃花源境时倍感心酸，因为他还要为功名利禄而奔波，劳顿疲倦之感重压心头。再读他的《次韵唐幼度客中。幼度相别数年，复会于钱塘湖上》。“西湖冰泮绿生鳞，料峭东风欲中人。花片不禁寒食雨，鬓丝犹那涌金春。江山契阔诗情在，京洛追随客梦新。唤取歌声不愁思，为君吹水引杯频。”西湖的冰已渐渐融化，绿水中飘荡着鱼儿，带着春寒的东风让人感到寒意。娇弱的花片禁不住冰寒的雨水的侵蚀，却仍旧吐露着芳丝涌现春意。相连的山河引发无限的诗情，在京城洛阳的奔波客居中总做着新梦。唤取呼请着悦耳的歌声驱走愁思，再与朋友频频举杯闲聊。初春在临安短日逗留的这段时日，诗人范成大会晤了阔别多年的友人。对着西湖之景，与友人举杯闲聊，定能让诗人暂且忘记烦恼，沉醉于西湖之景与友人之情带给自己的愉悦中，好不快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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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万里描写西湖最为人称道的便是那句“接天莲叶无穷碧，映日荷花别样红”，但他别的西湖诗也很有味道。读他《晚立西湖惠照寺石桥上》，“船於镜面入烟丛，寺在湖心更柳中。暮色欲来吾欲去，其如南北两高峰”。船只由湖镜游近烟丛寺，寺庙虽在湖心却更似是在丛柳中。暮色袭来诗人才归去，如南北高峰相互背离。再读他的《西湖晚归》，“际晚游人也合归，画船犹自弄斜晖。西湖两岸千株柳，絮不因风暖自飞。”天色已晚，游人开始一齐归去，游船只顾着调弄傍晚西斜的阳光，西湖遍岸的杨柳不因着暖风，随意纷飞。两首诗人闲暇之时的游湖诗都提到了杨柳，让我想起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。微风徐来，荡起垂柳似浪非浪，飘逸壮观，再伴着枝头黄莺百灵的鸣叫歌唱，美不胜收。从来谈论西湖之胜景的，大抵注目于春夏两季，入冬后则疏落了。春日的绿水纵然醉人，冬日的雪景亦动人心。杨万里的《次东坡先生用六一先生雪诗律令龟字二十韵旧》是这样描写西湖雪景的：“独立西湖望东海，海神驾雪初来时。眼花只怪失天地，风横并作翻帘帏。”独自屹立在西湖上望着东海，正是海神携着雪刚来的时候。眼前的模糊只怪一片白中天地难辨，寒风横行着吹翻帘子。诗人展示了雪中西湖独特的清幽与纯美，营造了一片超逸尘俗的意境。梅花一直是古今文人赞咏不绝的写作素材，杨万里在《瓶中梅花长句》中回忆西湖赏梅：“却忆去年西湖上，锦屏下瞰千青嶂。谷深梅盛一万株，十顷雪花浮欲涨。是时雨後初晴前，日光烘花香作烟。政如新火炷传山，逐出沉水和龙涎。醉登绝顶撼疏影，掇叶餐花照冰井。”满谷的梅花一望无际，载着雪花更显喷薄之势。恰逢雨后初晴，暖暖的阳光烘照着梅花，升起股股白烟。杨万里赏梅之际，摘花嚼之，似有着仙人的韵味。无论是杨柳亦或梅花，不管是暖春还是寒冬，西湖可谓一步一景，一季一景。
陆游来杭也写了不少西湖游赏之作。譬如一首《湖中微雨戏作》：“搓罢青梅指爪香，一杯聊复答年光。莫言老子无人顾，犹得西施作淡妆。”指间残留搓完青梅后的淡香，姑且用一杯酒来答复年景。不要说老夫无人惦记，还有淡妆的西施般西湖的陪伴。老年的陆游仍有着微雨游湖的闲情逸致，赏梅饮酒，游湖慨叹。此时的西湖恰似淡妆的西施，伴人身旁，给人以心灵慰藉。又如一首《与儿辈泛舟游西湖一日间晴阴屡易》：“逢著园林即款扉，酌泉鬻笋欲忘归。杨花正与人争路，鸠语还催雨点衣。古寺题名那复在，後生识面自应稀。伤心六十余年事，双塔依然在翠微。”与园林不期而遇便扣门而入，饮泉卖笋忘记归家。杨花争艳，溢出小路，阻挡行人的步伐，鸟儿的鸣声催着雨点打湿行人的衣服。古寺的提名仍旧在，不过识得的后来人稀少。诗人感慨六十余年来变迁的生活，双塔则依然在青翠的山色里没有变。诗人游赏园林寺庙的同时还念往事，颇有感怀伤事之意。
姜夔以西湖题材创作的七言绝句运思精密，风格高秀。他的《雪中六解》其三就展现了西湖特定的美感，“万马行空转屋檐，高寒屡索酒杯添。故人家住吴山上，借得西湖自捲帘。”漫天飞舞的雪花如万马奔腾于太空般在屋檐间飞卷，寒意袭来则多次讨取添酒暖身，想起在杭州寓居的旧友卷帘观赏西湖的雪景，因临楼得见西湖全景，似是将西湖借归私有，雅致之极。再如《湖上寓居杂咏》其二：“湖上风恬月淡时，卧看云影入玻璃。轻舟忽向窗边过，摇动青芦一两枝。”湖上风清月淡，卧着看白云的倒影，映入湖中就像映在玻璃镜里。一叶扁舟忽然从窗边飘过，惊动了一两枝芦苇。风怡月淡，明湖如镜，云景悠悠，好一个空灵澄澈的境界。前两句着意写静，写西湖的静态美，寄寓诗人向往自然，追求宁静的心境。后两句则着意写动，卧看”二字，道出了诗人的神态，在静得出奇之中，一叶扁舟飘忽而过，惊动了芦苇，摇动有声，更衬出了湖上的幽静。着以“忽”“过”两字，舟行轻疾之状毕观。动静相衬，各极其妙。又读他“苑墙曲曲柳冥冥，人静山空见一灯。荷叶似云香不断，小船摇曳入西陵。”花园的围墙曲曲折折，柳树在昏暗的夜色中若隐若现，人静山空，唯有一盏孤灯射出点点亮光。池塘里的荷叶像云彩一样弥漫着淡淡香气，一只小船摇曳着游向西陵。诗人极力营造的寂夜，写景抒情，将苑墙、冥柳、空山、孤灯、荷叶、小船凝于笔端，渲染出一派恬静清幽的氛围。诗人独自驾舟游览西湖的情景，表现了作者宁静安适的生活情态。
张镃所作绝大部分都是西湖诗，在中兴诗人西湖诗中，可称“修然自远”。读他《四月上澣日同寮约游西湖十绝》其二：“清晓溟蒙雨气浓，出关晴色便葱茏。层云特为诗人喜，添起山头四五峰。”天刚蒙蒙亮时小雨的水气正浓，出关时天又放晴，草木青翠茂盛。层云自个儿讨诗人的喜欢，露出山头的四五座山峰。天气的雨转晴使得诗人的心情也转向欣喜。还有他的《三月望日微雨泛舟西湖四首》：“清明才过雨连风，着色湖山便面中。草上踏青人自出，舣船无地不飞红。 ”清明节才过雨夹着风，给湖光山色添了几分颜色，似是在画扇中。行人在青草地上踏青，来来往往，停泊的船只上没有地方不飞满落红。三月初春，诗人在微雨中游湖踏青，看青草飞红，赏湖光山色。再读他的《灵芝寺避暑因携茶具泛湖共成十绝》其四：“西陵桥下最阴多，花外山明涌黛螺。开遍酒楼人未上，几声烟断采菱歌。”西陵桥下阴地最多，低矮的花远处是明朗的山，涌出翠绿的山峰，酒楼遍地，人还未上，传来少有的几声采菱歌。花开山明，酒楼无人，可见此处人烟稀少，衬托环境的静谧。
白居易曾言“忆江南，最忆是杭州”，杭州最让人留恋的便是西湖吧。西湖承载着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，不论寓居此处的人还是匆匆而过的旅人，无不为这天下无双的美景所倾倒。将自然、人文、艺术、历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的西湖可谓是公世的桃花源境。游西湖，吟咏西湖诗，令人心醉神驰。
编辑：熊璐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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