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熬来了立秋,可还是很热,甚至感觉更热了。
这个夏天,吐槽起来实在没完。以前不理解周杰伦唱的那句“晒干了沉默”,现在理解了,热到今年这种程度,不仅沉默可以晒干,一切都可以晒干。
曾听人说:只要一阵风吹来,夏天就是最美好的季节。风吹过的夏天会不会好不知道,但编辑同事们都不太好,大家像一条条刚出锅的清蒸鲫鱼,吹来的风就是当头淋下的一勺热油。
又像林子聪插周星驰的那些刀
最痛苦的是上班路,从家走到地铁,又从地铁走到公司,两段路,人就这样光零零地无处可逃,从头被晒到脚,一边困到了无生机,一边热到要被烧熟。
在这样的背景下,领导信誓旦旦要写一篇赞美夏天的文章。
……
周杰伦晒干了沉默,他可能晒干了脑仁(这句删掉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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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大家对夏天似乎的确要更喜爱一些。比如豆瓣“为你收集一整个夏天”小组的人数,比春秋冬三个组加起来还多。
对于夏天,与其说要赞美,不如说是解惑,夏天为什么变得令人难以忍受?记忆里,它明明不是如此。
只是由于热吗?
夏季里的事,多半容易沾随记忆
因为有暑假,夏天曾是热烈盼望的季节,许许多多事似乎都等着夏天来了之后要做。
如果你在乡下长大,身体最早接触夏天的部位大概是脚底板,哪天可以光着脚到田埂上踩一圈,夏天算是真的来了。世界正式向我们敞开,可以爬到山上水池游泳,翻河里的石头找螃蟹,削竹子做钓竿去田里钓青蛙,用方便面袋子下溪水兜鱼……很少离开村子,但从来也不觉得它小。
《遥望南方的童年》
每次在外头疯耍完,回到家才感觉到满身大汗淋漓,于是会搬把椅子坐到风扇面前,旧式的铁制扇叶转动起来时,呼呼地气势十足,大有要跟热汗干一架的劲头。张大嘴巴让风从嘴里灌进去,然后发出奇怪的哇哇声,再把电视频道调到动画片,白天就结束了。
《重庆森林》
夏天很漫长,首先当然是因为,白昼本来就要更长……但也因为我们冲进自然里攀爬翻滚,触近周围的一切,体验周围的一切,张开每一个毛孔迎接燥热,对世界的感受变得从未有过的立体丰富。 于是,竖着走的时间,被横着拉长,日子过得悠悠慢慢。像《蓝色大门》中那句台词,整个夏天都只是跑来跑去,什么事都不用做。
童年发生在夏天,青春也发生在夏天。以前教室没有空调,大家一有空就挤在吊扇底下,有的坐椅子,有的坐课桌,有的站着,每个人都拿个本子狂扇,然后开始没完没了的聊天。因为热,有了聚拢起来闲谈的理由。
《色彩列传: 绿色》里说绿色是春天的颜色,可夏天也是绿色的,夏天的绿,郁郁葱葱,张扬外放,像挤在吊扇下的我们,许多青春题材的电影喜欢在夏天拍,闷热、躁动、又总有些无来由的兴奋,也像当时的我们。
而且,高考在六月。
事情不见得全都很美好,不过浓烈的情绪被压缩到那一个夏天释放,最不忍的离别在那一个夏天到来,夏天随着毕业合照装进相框里,仍旧成了青春的主打季节。所以木心讲: 夏季里的事,多半容易沾随记忆。
夏季里的我们,出乎意料变成大人
王朔写《动物凶猛》,说他的故事总是在夏天开始,“炎热的天气使人群比其他季节裸露得多,因此很难掩饰欲望”。他笔下的马小军,暗恋上叫米兰的女生,少年的意气、幼稚、喜欢和挑衅,全都挂在嘴上。夏天是一片开阔地,我们像一头凶猛的动物,在这个季节里肆意奔驰。
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
冬天,裹得严严实实,皮肤隔绝在厚厚的外套里。人显得保守,既因为御寒,还因为时间走到了一年尽头。一帮年节要过,一堆习俗要依,一群亲戚要见,一派流言要应付。还有躲不开的年终审查——学习、恋爱、未来都挤在这些天被一一盘问质询,好像不在年末整理复盘,日子就过不下去。大家只得将生活调成公共模式,将私人情绪封箱。
夏天不一样。可以穿单薄的衣服,要吊带自由,可以留夸张的发型,如果还有头发。读书的时候,有足够的时间出门旅行,或者计划打暑假工攒钱。我们在夏天彰显自我,在夏天安排生活,可以像《盛夏未来》里的主角们一样悄悄跑去音乐节,也可以像《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》中,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感觉雾气从脚下升起,警醒的感官不由自主全涌向他。
冬天失去的,夏天里都弥补上,一边享受私人时光,一边装盛欲望。
《盛夏未来》
加缪说:“在隆冬,我终于知道,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”,夏天因它的热情而赋予人热情,因它的旺盛而赋予人坚定。夏天是如此强烈,急欲膨胀、贪婪成长的青春,似乎只有在夏天才够汲取养分。
被人问为什么要拍《蓝色大门》时,导演易智言反问:“为什么不拍呢?我们生命中,曾有某个夏天值得我们记忆,我们不会记得哪个政客的胡言乱语;我们不会记得谁是第三个上月球的太空人; 然而我们会记得某个夏天,我们多么出乎意料地突然变成大人。”
开始时,夏天只是一种感觉
夏天毫不费力吞吐青春的躁动,如此蓬勃,蓬勃到我们把生命最旺盛的样子比作夏天,誓要“生如夏花绚烂”。
夏天的蓬勃,是颜色赋予的,是白的日光、蓝的天空、绿的树荫和红的西瓜;是声音赋予的,是风扇呼啸,蝉鸣鸟叫,听取蛙声一片;也是味蕾赋予的,是冰棍西瓜、冰粉凉虾、汽水绿豆沙。
但也是慵懒的,慵懒如网友说,人在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过夏天,其他的事都象征性干一干。慵懒如鲁迅,在日记里写夏天:热极,上半天玩,下半天睡觉。
夏夜的慵懒,清清凉凉,躺在凉席竹椅上,看飞机一闪一烁从群星间隙中掠过,蒲扇一边摇出微风,一边拍死蚊子。
《八月》
回忆里的我们,在夏天亲近自然,在夏天和朋友作伴,在夏天找寻自我和成长;回忆里的夏天,色彩缤纷万物生长。 我们对夏天的所有怀念、热爱和赞扬,归根究底,是在夏日悠悠而过的片刻间,拥有了主宰自我的那一丝自由自在。
夏天为什么变得令人难以忍受?是由于热吗?
大家每天刷着天气软件里的数字,升到38度时截图发个朋友圈,升到40度后再发一个;如果用微信搜索“夏天”,可以得到2464个检索结果,但搜索“热”,多达10405条!温度喧宾夺主,夺走了人们对夏天的关注。
但哪个夏天不热呢。小时候也热,热到校服可以拧出水,热到头发全湿透,只是那时候不担心出汗,也不在乎汗水。现在不一样,衣冠楚楚端坐在办公室的我们,无法再容忍汗水。
我们无法容忍汗水,也许就是不再热爱夏天的原因。
夏天一直是热的,但以前的我们热在奔跑时,现在的我们热在奔波里。夏天的颜色变成电脑的黑白色,夏天的声音变成键盘的敲击声。夏天里,爬山下水独自征服自然的探索,变成在人群地铁里拥挤,在工位会议室发懵。
连雪糕都变成了刺客。
《蓝色大门》
《菊次郎的夏天》里,一向忧郁的留守男孩,决定在暑假独自去找多年未见的母亲,他误打误撞和邻居大叔一起同行,两人度过了一段奇趣搞怪的旅途,尽管没能找回母亲,但小男孩重新收获了快乐。电影结尾,他问大叔叫什么名字,大叔说“菊次郎”。
所有人都以为电影名里的菊次郎是那个小孩,原来大叔才是。这段旅途既是小男孩的寻母之旅,也是菊次郎被童趣抚慰的夏天。大叔说出名字后,小朋友背上书包跑回家,新的学期和新的暑假会等着他,烦恼和忧愁可以立时被抛在脑后,可大人菊次郎,永远不会再有一个这样的夏天了。
《菊次郎的夏天》结尾,呆在原地的菊次郎
到底谁会赞美夏天呢?有人说,身处冬天的人会赞美夏天,那在这个被40度煮沸了的夏末,还是要替夏天说几句好话。我们记起一些事,想到一些人,念到安妮·塞克斯顿的一首诗:
开始时
夏天只是一种感觉,
感觉到大地,
感觉到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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