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郭朝晖
2016年6月7日，农历五月初三，53年前的这天，我降临到这个人世间。早上醒来，我拐弯抹角地对睡在身边的妻子说，后天就要过节了，我们要回老家吃饭，另外，长辈那儿像往年一样是要送礼的。她诺诺连连，竟没有别的反应。按照如皋习俗，逢三的生日一般不在自己家过的。但是，身在职场，工作上有些事却不得不做的。这天是周二，上午，审判委员会开到11:20，刚结束，妻子打来电话，我没接听，想了想，一个人开车回到了老家。
父亲坐在那儿歇着，娘忙里忙外的，二老见了我，有点诧异，问，你今儿个怎么回来了？我说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呢？我想你们了。父亲说，正准备吃中饭呢，我们中午准备吃粥。我说，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就是。娘说，那我摊点饼子。我说，好呀。娘忙着去掐藿香。我把过节的礼物给了父亲，便陪他拉拉家常、说说闲话。一会儿，娘招呼我们吃饭。上中学的时候，不管日子多么紧巴，每次回到家里，我总能吃上娘的摊饼，只不过那时多是玉米饼，今天娘摊的饼里还加了鸡蛋呢。我喝了两大碗粥，吃了一锅摊饼，特别的舒服、畅快，然后起身告辞，我要回办公室去歇会儿，下午还要和领导去海安呢。
车子刚发动，父亲又跑过来说，你娘常用的胰岛素用完了，你下次带点回来。娘患糖尿病二十多年，平时用的药都是我们兄妹几个供的。我说，保证后天中午吃饭时带回来。父亲听了夸赞我说，还是我大儿子最听话、孝顺。我看着父亲竟觉得奇了怪了，小时候我和弟弟犯了同样的错误，父亲的棍棒离他还有八丈远呢，弟弟就又哭又喊：“不能打啊，你把我的骨头打断了！”父亲说：“打断了好，省得你长大以后害人！”弟弟哭说：“打断了不好！我成了瘸子将来谁来养你？”父亲转怒为喜，很快便放过他。轮到我了，我是宁死不屈，弄得打人的挨打的都很吃力，父亲又累又气，边喘气边跺脚骂我：“你个没药医的！你个没药医的！”现在，他们有了病痛还不是来找我求医告药？
打转的路上，突然收到了女儿的微信，祝老爸生日快乐！我的眼里一下溢出感动的泪水——这世上终于还有人惦记着我的生日！
其实，我们的生命来到这个世上也是偶然，凡尘中的你我如同茫茫人海中的一粒草芥，生灭都只是一个轮回，因此，我们生命的诞生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。工作以来，我穿州过府，持家养亲，当过教师、乡镇公务员、“皋城捕快”、国家公诉人、执行法官……一直奔波在路上，对于我的生日，父母是“儿多女多顾不了许多”，我自个记得生日的时候，多半在外求学，可记得又有什么用呢？那时，想吃一碗面条尚且踌躇，更遑论鲜花与情人的浪漫。终于自立门户，口袋里也有了几个小钱了，可为了奔个好的前程又不得不在生活里挣扎，在职场里奋力打拼。三十岁生日那天，我那时还在检察院，正赶上在江西幕阜山下的武宁县解救人质。我的工作离不开当地兄弟部门的支持配合，少不了要请人家吃个饭、喝点小酒。当地喝酒的规矩是：只要你上了桌端起酒杯必须连打两圈，然后还要主客两两“结对子”，我看人走眼，挑了桌上一个又瘦又小的检察长“结对子”，已经喝下12瓶啤酒后，我又和他两两互敬两瓶，竟毫无醉意。回到我住的招待所，还忙着找人谈话做笔录。手上的活儿终于忙完了，我走到户外，山里的夜晚夜凉如水，满天的星光闪闪烁烁，天地一派澄明，我双手合十，遥对着满天的繁星，在夏虫的浅唱声里为自己的生日祝福……呵呵，年轻真好！
曾几何时，我竟无可奈何地老了。生活精致了，情感纤细了，生命的韵律却无可奈何地迟缓了。貌似镇定的外表下，总掩不住美人迟暮的焦虑、恐惧甚至伤感，若得从容，尚须磨砺，哪里还有当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呢？
在外奔波了一天，我终于回到家的楼下。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，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，善待自己吧，认真地过好每一天。虑己及人，同时也善待自己的至爱亲朋。在我这个年纪，只要这世上还有着那么一个真心惦记着你的人，你自可放心老去。
我全然忘却了早上的那一丝不快，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中，轻手轻脚洗漱完了，倒头便睡。一觉醒来，天已大亮，翻身下床，我舒适地伸了个懒腰，迎接新一天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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