悲凉千里道，凄断百年身——王勃这首送别诗，满纸辛酸，满心凄凉
别薛华
王勃 〔唐代〕
送送多穷路，遑遑独问津。
悲凉千里道，凄断百年身。
心事同漂泊，生涯共苦辛。
无论去与住，俱是梦中人。
别薛华
王勃 〔唐代〕
送送多穷路，遑遑独问津。
悲凉千里道，凄断百年身。
心事同漂泊，生涯共苦辛。
无论去与住，俱是梦中人。
王勃是唐初四杰之一，才情卓异，名动天下，其诗《送杜少府之任蜀州》写尽旷达胸怀，大展高远抱负，意气飞扬，壮志凌云，读来痛快淋漓，令人大呼过瘾。“城阙辅三秦，风烟望五津。与君离别意，同是宦游人。海内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邻。无为在歧路，儿女共沾巾。”送别朋友前往上任，放眼山川大地，放眼人生宦海，不以离别为意，不以儿女为情，劝慰朋友，四海为家，大业为重，纵然天涯海角，各在一方，也是心心相通，互为比邻。
送杜少府远行，不带走一点悲伤，不带走一点眷恋，相反，更多朋友昂扬乐观的激励，更多朋友天宽地阔的憧憬，我们相信，远去的杜少府不寂寞，不孤单，留下的王勃不冷清，不惆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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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读王勃的另外一首五律《别薛华》却是满纸辛酸，满心凄凉，满目萧索。青年才俊王勃送别青年才俊薛华，两人是同乡兼挚友，一样的才华横溢，志比云天，一样的仕途坎坷、命运多舛，此时此地一别，不知何时何地重聚，万千感慨纷至沓来，人生悲凉翻涌心间。
王勃送别朋友，走了一程又一程，山一程，水一程，山环水绕无尽头，舍不得离开朋友，舍不得朋友孤独远去。但是，送君千里，终有一别。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。一个“送送”，强调山长水远，前路迢迢，无有尽头。送者不愿离开，行者也不愿前去。但是，送者又不得不停步，行者不得不离开。一个思念，一个牵挂，依依难舍，深情款款。
薛华到哪里去，前路又是如何，是否平安顺利，是否身心康泰，不得而知，牵挂忧念。王勃想，这一去，迢迢不尽，风云变幻，困难重重，朋友薛华孤身一人，可否承受得了，内心可是惶恐、焦急，甚至害怕？恨自己身不能去，但是心早已向往之。一路远去，一路念想，一路担心。朋友之情，的确胜过爱恋情侣，隔山隔水，情谊不断。
一个“遑遑”是王勃的想象之词，极言朋友仓皇失措，紧张不安，忧惧不已，亦可看出王勃全程牵挂，焦急万分。一个双写，情意毕现。“独问津”，不但点出朋友的孤独、落寞，更暗示出王勃的焦虑不安，为朋友，为前程。综合“多穷路”与“独问津”，互文参合，彼此生发，不论是薛华还是王勃，人生之路多是穷途末路，困窘不堪，人生前途多是缥缈不定，吉凶难测。何况此时，又无人相助，无路可走，两个人的悲哀与失意婉转体现在诗句之中。
朋友远去，渐渐消失在诗人的视野之外，留下群山隐隐，古道悠悠，也留下伫立不动、目断神枯的诗人。他在想，失路人送失路人，流泪眼对流泪眼。前路茫茫，山水悠悠，何处是归宿，何时才停歇，何日重相见，不知道。悲凉如寒风，冰肌刺骨，割面如刀，一阵一阵袭击身心，一路风尘，一路冷心。
人生之路就是如此凄冷，如此寒凉，如此无助。这简直令人悲痛欲绝!喊天不应，叫地不灵，世界之大，就是没有你我朋友的容身之处!人生苦短，时光易逝，纵然才华横溢，壮志在胸，可是知遇无人，英雄无路，一腔抱负转瞬成空，一片热忱顿时冰冷。
王勃感叹命运坎坷，人生悲凉，流露出对自己、对朋友前程的忧虑。不是少年意气当拿云，不是一腔热血向功名，而是隐痛在心，愤愤不平。王勃早年因“戏为《檄英王鸡》文”，竟触怒了唐高宗，从此不得重用。此诗是王勃入蜀之后的作品，时年仅20出头，仕途的坎坷，对于王勃这样一个少年即负盛名，素有抱负，却怀才不遇、不得重用的人来说，其感慨之深，内心之苦，是可以想见的。
这种苦痛悲凉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。与其说是送别朋友，不如说是抒发感慨，当然，薛华命运类同王勃，王勃说自己，其实也是在说朋友更多同病相怜、惺惺相惜之意味。是的，越是人生坎坷，苦难重重，越是要倾诉，表达，越是要分担、承受，如此理解、宽慰，彼此或许好受一些。明白这一点，也就不难理解，诗歌后面的感叹:“心事同漂泊，生涯共苦辛。”一个“同”字、一个“共”字拉近了彼此的命运，我们都是漂泊江湖、仕途坎坷的人，心事浩渺，穷愁悲苦，凶险多多，类同惊涛骇浪中漂荡的一叶孤舟，起伏不定，危机四伏。
我们奔波天涯，一生碌碌，马不停蹄，风尘仆仆，辛酸苦楚，离合悲欢，谁人能知，谁人宽慰。一个人的苦痛，一个人的辛酸，打落牙齿和血吞啊。这两句是深度感叹人生命运，也是朋友之间的悲悯、劝慰、共勉，王勃忧人忧己，感时伤身，灰心失意，沮丧悲观，几乎对于人生不抱希望。
“漂泊”“苦辛”“生涯”，这些词语写尽了苦短人生的悲凉辛酸，写尽了前程无望的失落痛苦，写尽了一事无成的伤心绝望。一个年轻人，二十出头，如此沉重，如此伤神，肝肠寸断，魂飞魄散，也许我们不能理解他的苦痛，也许我们会劝慰他挫而愈坚，发愤图强，大有希望，也许我们会误解他无病呻吟，矫揉造作，但是，有一点，你不得不承认，20岁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人生百年的凄凉。
一首送别诗，不道风光景物，不说兄弟情长，不写壮志豪情，全是悲酸穷愁之音，全是肝胆碎裂之声，那一定是人生遭遇了迈不过的坎。我读王勃这些句子，感觉王勃更多是在借送别来抒写自己的人生，表达穷途末路、愤世嫉俗的人生感叹。不知薛华读过王勃此诗有何感想，不知道薛华人生又是怎样颠簸起伏，但是，我相信，没有人比王勃更了解薛华，没有人比王勃更能安慰薛华一颗同样痛苦的心。
此地一别，此时一去，一在天之涯，一在地之角，相距遥遥，相聚无期，人生失意，谁来劝慰，谁来分担。今天，此时，我们还可以一程又一程，说说伤心话语，说说人生悲酸，明天，后天，未来许许多多的日子，风雨飘摇，冰雪封冻，乌云密布，都得独自一人承受，都得独自一人化解。既然如此，那就只有魂飞万水千山，梦遇江湖四海了。也许在梦中，我们还可以款叙衷情，互道珍重。
杜甫曾经写诗《忆李白》“故人人我梦，明我长相忆”，王勃诗云“无论去与住，俱是梦中人”，诗意与杜甫可谓不谋而合，彼此互相人梦，既明说自己怀友之诚，也告诉对方，我亦深知你对我相思之切。一方面是对朋友表达的拳拳真情，另一方面也抒发了对朋友和自己的前程怀着无限忧虑的怅惘之情，暗喻命运如同梦境一般缥缈难测。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。
相思入梦，情深意长。王勃用梦幻来结束诗歌，却给我们留下了无穷无尽的诗意和情谊，是的，虽然凄断百年生，虽然生涯同辛苦，谁又不被这份深入骨髓、打动魂魄的情谊深深感动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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