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青年人愿意思考生活的意义,还是中年人更愿意思考生活的意义?这种发问也许没有意义,但思考并不能停止,特别是当你跑在路上的时候。
生活的意义是什么,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吗?
很多不是哲学家的人认为,哲学家大多都用很多时间思考生活的意义。但这恰恰是哲学家们不做(或不再做)的事情,而这是历史性讽刺的又一个例子,三百年来的哲学发展史上,经常出现这种讽刺。在比较安稳的时代,我们哲学家当中的一些人也许思考过这个问题,但我们往往是私下里思考。
生活的意义——那是在比较简单的时代思考的事情。我们已经大大超出了那种思考。我们现在花时间思考的事情,任何没受过长期正规哲学训练的人都不可能理解。换言之,哲学被专业化了:它是把群氓挡在哲学门外的一种方式。正如英国小说家朱利安·巴恩斯所说,一旦涉及我们自己的现实生活,我们就都是业余爱好者。因此,生活的意义这个问题便被抛弃了,这也许是因为缺少某种专业主义,在使哲学成为一门成熟学科的道路上,哲学家们一直都力图实行专业主义。我并不是在支持此类说法中的任何一种——远非如此,我只是记录了它们。值得庆幸的是,以往十多年里,我感觉到了人们的态度正在转变,这个问题已不再一定是禁忌,即使对大多数地地道道的专业人士来说,也是如此。不过,这种情况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。
句子有意义;生活不是句子;因此生活没有意义。从前,哲学家们烦透了哲学的时候,便开始痛恨它,并设法摆脱哲学的问题,而不是解决它们。这些哲学家认为“生活不是句子”这个命题十分重要。但实际上,某个人问“生活的意义是什么?”他当然并不真的认为生活具有一个句子所表达的那种意义。问“生活的意义是什么?”这是一种提出另一个问题的方式:生活中什么重要?关于意义的问题就是关于重要性的问题——它指的不是语义内容,而是重要性。生活中什么是有价值的?是什么使生活值得去过?我该怎样生活?——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提问,其假设是我的生活方式应当反映我认为生活中重要的东西。
哲学家:你若不理解生活的意义,就不能解释生活的意义
在“生活的意义(the meaning)是什么?”这句问话中,定冠词(the)暗示了一点:我们想找出一种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事物——找出一个奇迹般的真理,从它的角度看,一切都有意义。但我们若换个形式提出这个问题:“生活中什么重要?”这个假设就消失了。虚无主义者会回答说:什么都不重要——但我认为,真正自信的虚无主义者为数寥寥。一种更看似有理的回答是:生活里有很多重要的东西。生活中究竟什么比较重要,这也许因人而异。但这引出了另一个问题。某个事物为什么重要——无论对你、对我或其他人都重要?什么是价值?说某个事物有价值,这是什么意思?这只是一种提问的方式。
这些问题就是难点。哪怕只是看到有问题——也就有了哲学的难点和困难。对此的回答是:它们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它们极少是复杂得不可言喻的(或刁钻的)困难。相反,维特根斯坦曾说:你一旦说出了关于哲学真理的问题,它们就再明显不过,乃至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它们。我认为,这个说法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。但是,它们的平凡根本不会使人们理解它们——这是回答哲学问题时发生的最奇怪的事情。要理解一个哲学回答,你必须知道怎样靠你自己去解释它。为此,你需要看看它来自何处,需要理解该答案要回答的那个问题的力量和紧迫性,需要理解这个问题的另一些答案的引诱力,并且也许会在某一点上屈服于其中一个或多个答案。在这方面,哲学的回答完全不同于人类知识或考察的其他任何领域的回答。例如,若有人告诉我E=MC?2;,我也许会说:“多谢,我现在知道了物体包含的能量是其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。”要理解它,我不必知道这个方程式是怎么来的——我很幸运,因为我对它一无所知。哲学的回答与此不同。你若不知道怎样解释它们,就不能真正地理解它们。
跑着思考:理解了生活的意义,就理解了人生的价值
哲学问题若是关于人生的——关于人生中什么是重要的或有价值的,你就必须在你人生中去感觉这个问题的力量和紧迫性。对这些问题的其他一些解答的引诱力,对这些引诱力的屈服,这些都是你在你生活中感觉到的和做过的事情,从本质上说,它们不在你的头脑里。你若感觉不到人生中的意义的问题——人生中的价值的问题,便不能理解可能给它的任何答案。
在这个回答中,最终发现的并不是我们的心智。我们能够理解其价值的,正是我们的血和骨头。唯有去生活,你才能感觉到人生意义这个问题。通过生活,你会渐渐理解你在生活中将会遇到的事。你不是仅仅从智力上理解这一点;你用五脏六腑去感觉它、品味它,感到它是一种骨头里的刺痛和血液里的酸胀。对“生活中什么是有价值的”这个问题的回答,会告诉我们是什么拯救了今生——是什么使生活值得去过。要理解人生中的拯救,你就必须准确地理解把人生从什么当中拯救出来。你感到你正在变老时,感到你的血液变稀、变凉时,感到你的体力和智力开始下滑时,你就会理解这种拯救。若说生活有意义,那种意义就是阿尔贝·加缪所说的某种“值得的麻烦”的事物造就的。正因如此,生活的意义(或生活中的价值)这个问题,才成了历来最重要的问题。
柏拉图说,我们都生来具备这种知识,但因为出生的痛苦经历而把它忘了。他用“回忆”这个词表示这种回忆以往所知的过程。柏拉图认为,“回忆”的概念与毕达哥拉斯关于“轮回”的思想有关,但我当然不相信那个说法。不过我想,逐步忘记一些最重要的真理,这种情况倒是真的。这种遗忘并不发生在我们出生之时,而发生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。任何一个儿童都知道价值——他们知道生活里什么是重要的——虽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知道。他们以儿童了解事物的方式知道它,而成年人会发现很难做到那种了解,因此不得不重新学习一切。
我曾经知道价值。知道价值的是我的身体,不是我的头脑,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知道。跑步使我再次接触了成年期容易失去的某种价值。跑步是一种回忆方式——它使身体回忆起了头脑回忆不起来的东西。
作者介绍
马克?罗兰兹(Mark Rowlands)1962年出生于威尔士的纽波特,牛津大学哲学博士,美国迈阿密大学哲学教授,作家,著作包括《动物权利》(Animal Rights,1998)《脑中之身》(The Body in Mind,1999)《意识的本质》(The Nature of Consciousness,2001)《我们这样的动物》(Animals Like Us,2002)等15种。其回忆录《哲学家与狼》(The Philosopher and the Wolf,2008)为畅销书,记述了他与一只狼一起旅行十年的经历。他的著作被译成了15种文字。
点击阅读原文可以购买另一本有趣的哲学书
《你会杀死那个胖子吗?》
讲了著名的电车难题